「雲學長……你冷靜一點，不要走來走去，坐下等吧。」坐在一角托著頭的少年看著這個在走廊裡來來回回走了五十多遍的他，似乎快要被催眠。
「天啊！你叫我如何冷靜？現在才發現遺留了我的名字，還有不夠一小時就要出發了，那個班主任真是不折不扣的廢柴！」男子亂抓著頭，乾燥的銀髮因靜電而豎起，使他看來更像個瘋子。
「噓！你不怕—」少年壓低聲線說話，但被他的學長打斷，「我說他根本就是存心針對！哼，我就看你玩什麼花樣，我考第一名怕你阻我去見習？」他叉著腰，怒視面前的會議室。
「學長你不怕，哪你在焦急什麼？」
「我才沒有焦急！我……我是在想差不多要回去會場致辭而已！」他反駁道。
「嗯……學長致辭，但不能出發，史無前例吧。」男孩點點頭說道。
「童自，請不要說不吉利的話。」他苦惱地按著頭，無可否認，他正正也在這樣想。
這時候，有人從走廊的彼端走來，那人穿著深寶藍色的燕尾服，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散發高貴優雅的氣質，耀眼得使旁人失明。
「饒了我吧……」苦惱的他掩著眼，不是因為那人的光芒，是霎時有種想殺人的衝動，不，這犯校規……「爽性把我殺掉吧。」他喃喃自語。
「亞雲，班主任叫我找你回去致辭。」他看著眼前目定口呆的亞雲，仍然保持雅麗的笑容，像一幅畫。
目定口呆，全因內心的演講和咒罵：「那個胖子！是誰的錯使我在此虛耗光陰？你竟然厚臉皮得來『提醒』我致辭？倒不如『提醒』下你自己走路用左腳之後到用右腳；入班房側身別打正？現在還派來這個……這個……找不到形容詞欸！真後悔那天看見卡在馬桶的你沒有見死不救！」
「嗯……我知道了，我一會就去。」亞雲說完就轉身背向他，實在不想與他有眼神接觸。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幫助，但我很明白你的處境、困難和煩惱，我希望你能放下對我的偏見—」
唉……開始了……
「為著一眾見習生著想，讓他們在見習前在學院的最後一天，這充滿回憶，希冀，將來，夢想，前途的一天；有美好的回憶，當一年過後，他們回首想起今天，相信他們會很感激你作出了這個決定—」
是的是的，你對你對……把你幹掉的決定吧……
「因為你的決定，使今天的宴會圓滿，同學難忘，來賓滿意。雖然對你而言，這決定是不容易的，我明白；但懂得放棄，為大家放棄一己私利，一時的注目，短暫的優越感，是更加值得欣賞、贊賞、稱贊、加許、鼓勵—」
你有完沒完？何時到重點？
「傳頌、頌贊、贊揚、欽佩和學習的，而且你應該知道今天應當呈上最好的，因為今天是—」
「嗯，我知道。你想我怎樣？」亞雲轉過來時勉強地擠出微笑，半死的反白眼及時翻回來，無奈額旁青筋未能平伏，他想起之前與他的「對話」，想起自己的點頭微笑裝聆聽，有點對不起他，但更對不起自己。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樂意代替你致辭。」
「嗯……」亞雲遲疑的點點頭，他真的搞不懂這個呂寒非，這個人真的十分可疑，太多疑團了，為什麼他可以微笑著說一大堆廢話還臉不改容？為什麼他每次說話都像演講？為什麼他學不懂說話要精簡？為什麼他會認為我有可能願意讓他代我致辭？太迷樣了……
「我知道了，但不用。」亞雲心想：「校董會，請快點打救我。」
「為什麼？」他似乎不輕易放棄。
「就是……因為，我可以去致辭，沒問題。」亞雲微笑實是苦笑。
「你沒有聽懂我剛才說的話嗎？我說—」
「我有聽懂！從未試過懂得這麼透徹！不能更懂了！你可以叫我大師了！」他衝口而出。
「嗯？」
「就正正因為今天對我們見習生而言實在太重要了，我要確保大家有『適度』難忘的美好回憶和到魔界後還有精神。」亞雲希望自己這樣說沒有太直接。
事實是呂寒非沒有聽懂。
這時，從會議室內傳來兩下敲門聲，亞雲的「太好了！脫離魔掌」表情十分明顯，事實是呂寒非沒有看懂。亞雲連忙走到大門前，拉一拉緊領帶便推門進去。
※ ※ ※ ※ ※ ※ ※ ※ ※ ※ ※ ※
天氣好的時候，萬里無雲，清晨的太陽總是耀眼的，除了在魔界，因為那兒沒有天氣好的時候……這說法……不太準確；當下著滂沱大雨，雷聲震天，再狠的閃電劃不破萬丈烏雲，烏雲蓋著的另一片天總是有耀眼的太陽，太陽只有一個，他不動的，他監視所有陽光照射到的地方。
天氣好的時候，黑雲漫遍天，卡著在半空，清晨的太陽總是耀眼的，惡魔們在說：「今天的天氣真好。」
他以另一個方式享受美好的一切，良晨美景在夢中，在朦朧的迷霧裡伸手，想要抓到她纖細白晢的手腕，他抓到了。
「呃！ 很痛欸！」長頭髮被門夾著是很痛的事，而亞雲那銀中帶灰的及腰長髮從未試過蕭灑地跟著他成功到達門的彼端而不被夾著。今次不是門，他抑著頭，長髮被向下扯，他不想抓狂的，但他真是很討厭自己的頭髮，更討厭有人碰他的頭髮；但他告訴自己要忍辱負重！ 這兒不是神界，亦不在學院，打人不犯禁，但由今天起他要背負上誘導惡魔從良的重要使命，其實主要原因是想要在見習中得到最多加許並且最少投訴，如此能成為第一名的榮譽畢業生，而亞雲總是第一的，即使今次事與願違，無法成為魔王最小的兒子的誘導天使，但他要得到第一。唯有忍—辱—負—負……管你的！強而有勁的手肘批向扒在床上的他的後頸，可是那人沒有放手，仍然扯著。竟然如此耐打？再來！大概在八下的連擊後，那人突然鬆手，抱著頭喊疼。
「哼！知我厲害了嗎？我今天心情不—哇—」亞雲本來站在床邊公告他的勝利宣言，好好的站著，卻突然摔倒在地上。
是腳軟吧？他立刻站起身：「我今天心—哇—」再接再厲，但又摔倒了。他苦苦皺著眉摸了摸地板，又站起身：「我今—哇—」
「你煩不煩啊？」那人坐在床上冷冷的盯著跌倒在地上的亞雲。
亞雲想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什麼是煩：園裡修剪了轉頭又長出來的雜草煩，呂寒非煩，董事會煩，剪不斷理還亂的頭髮煩；但他自己絕對不煩！
「你說什麼？有種說多遍！」亞雲激動的嚷道。
那人抓抓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問：「你是誰？」
亞雲握緊拳頭，倒吸了口氣，冷靜一下，答：「我是—」
「有早餐吃嗎？」那人伸展一下。
忍—辱—負—重……誘導課第一個單元就教天使們要放下對惡魔的既有觀念，這些定型很可能是錯的，亞雲在這單元得到滿分，他有好好記著知識。「惡魔不一定是混蛋，不一定是混蛋……」像口訣一樣，他嘗試克制另一輪惡鬥。「我現在……拿來。」他的聲線抖動著。
當亞雲從廚房捧著早餐回到剛才的房間，他看見惡魔站在窗邊看風景，全裸。他咬牙切齒的道：「銀銀‧以理，早餐拿來了。」他把盤子放在床上，房內竟然連一張桌子也沒有，他不滿地嘖了一聲。
「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以理走到床邊，拿了個麵包吃。
「我怎可能不知道你的名字？由今天開始—」
「你是誰？」
亞雲知道這個第一不易得到，但有挑戰性是好的，他仇視著以理說：「我是亞雲，是來自神界的見習生，由今天開始負責誘導你。」今次他說得特別快。
「誘惑？」
「誘導。」
以理看來有點疑惑：「勾引我？我幹嗎了？」
亞雲當他未睡醒，兩個字也聽錯，無視、無視……
「這……由於事出突然，學院突然把我安排給你，我來不及看你的檔案。」亞雲答道，同時不知該看哪兒。
「唔……哪你要幹嗎？」
「我會讓你感受到無私的愛—」這是誓言的第一句，是背出來的。
「喔！聽起來蠻不錯，說具體來聽聽。」
「讓你體驗到互相關懷—」這是背出來的第二句。
「不是欸！我要聽愛那部份。」以理嚷道。
「唔？那部份已經完了。」亞雲抬頭回想，自問唸書最棒的他沒可能背錯。
「未開始怎樣完了？過程呢？場景呢？我可是相當重視細節的！」
這些問題是要應用書本和課外知識的加分題，不是靠背的這麼容易，亞雲有點結舌：「唔……例如……在家啦，幫你打理一下家務吧！像這麼給你煮早餐之類……還會做很多事吧，你去哪我也會跟著。」
「這是僕人吧。嗯嗯，你喜歡僕人的設定嗎？不錯，但我對你沒興趣，你只當僕人好了。」
「我才不是僕人！雖然這屬見習內容之一。」他小聲說後半句。
「嗯，決定了，別吵。」
「什麼？還有什麼叫對我沒興趣？是學院派我來的，你以為我對你很有興趣！」
以理看著亞雲笑了，嚇他一跳，心想為何他突然對著自己笑，下一秒立即知道答案，他又摔倒在地上。
「僕人就要像個僕人，給我好好下跪。」以理托著頭看扒在地上的他。
「我不是你的僕人！」
「哈哈哈，你倒跌的樣子真是很惹笑。」亞雲不多不少知道這是以理在作怪：「這就是你的能力嗎？使人跌倒。」
「對啊。這是相當便利的能力。但我重申，我真是對你這種老太婆沒興趣，所以你見識不到這能力的真善美。」
「我？老太—哇……」亞雲今次向後跌倒，他揉著腰說痛。
「你還說不是老太婆？ 你又煩又囉嗦，頭髮又白。」
「你！別以為—哇—」他又摔倒了。
「行了，老太婆閉嘴。」
亞雲扒在地上喘氣，「惡鬥、惡鬥……一個早上摔了一輩子的份了，我要想個辦法，跟這個混蛋約法三章，我不信我的歷來『全第一』紀錄會毀在你手上！」
留言列表
本篇 (24)